每年秋天，我回老家，总会收获一大篮子眉豆。

眉豆是奶奶种的。长长的藤蔓上成串的挂着半月形的豆角。有的绿色，有的白色，还有的紫色。城里菜场买来的豆角要么一味幼嫩，仿佛先天不足的孱弱少年;要么干萎失水，如同华年不在的黯淡女子。唯有在这田间地头，饱饮阳光雨露的家乡豆形质俱佳。这些眉豆啊，不仅颗粒饱满，豆荚也如多肉植物般水灵硬挺。即使一嘟噜挂在枝头，也总是昂首挺胸地生长。家乡人称扁豆，我却喜欢叫她的另外一个学名“眉豆”，因为她的美味，更因为她的美色。

妈妈喜欢将摘好的豆角整个下锅，旺火热油地快炒一番后，加酱油加水慢慢地煨着，快熟的时候，大火收汁。煮眉豆要耐心，豆类蔬菜若煮得不熟透，含有微毒，吃了闹肚子。为了保留豆角的原色，整个烹调过程不能加锅盖。如此烧出来的一盘眉豆，总是不消片刻就被我们姐妹一扫而光——豆角肥硕，一盘也没有几个呀。妈妈做得好吃，我们总是吃不厌，以致一日三餐，这盘眉豆是饭桌上的主角。从九月吃到十月，我们吃了还要带走。奶奶一摘就是一大篮，十斤都不止呢。大约原生态的粮食都耐储存，即便不放冰箱冷藏，也三五天不坏。

爸爸喜欢把眉豆切细了炒。他把豆粒尚未成熟的豆角横切成细条，和切细的青红辣椒，拍碎的蒜瓣一起炒。有时候，切点肉丝下去。神奇的是，即便不放肉，这盘素菜也有着肉菜的醇厚回味。爸爸炒的眉豆，我总是大筷大嚼之，她和霉豆腐，梅干菜，辣椒酱一样，是最下饭的美食。

眉豆的另外一些做法显得非主流，但也别具风味。母亲会把它拿来煮鱼煮泥鳅，做成火锅。这样的菜第一顿新鲜，第二顿入味。这种做法，我从未尝试过。它有着私家菜的滋味——她只属于老家，属于团聚。离开了家乡和家人，我怕尝出乡愁。

眉豆既是当家菜，好种也好吃。不在收获的季节，我们便会吃晒干的豆角。待入水泡软了，和肉一起煮，又是绝佳的美味啊。晒菜干，是奶奶的活儿。奶奶在阁楼屋瓦上翻晒豆角笋干的身影，我永远忘不了。阳光下，红灯笼和奶奶的蓝衣白发映照定格，铭记心头。

今秋，奶奶已经不在了。去墓地的路上，处处长满了眉豆。一丛丛，一挂挂，有农家种的，也有野生的。那艳紫色的豆角和豆花儿，在这土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来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。可他们就这么好好的，生长着。